嚴格地說,理學家和禪與道也幾乎分不開。我們舉個例子,就說“不動心”吧,怎么個“不動心”呢?我們看看供在臺北指面宮那位有名的呂純陽,他有一首詩:
一日清閑自在仙 六神和合報平安
丹田有寶休尋道 對境無心莫問禪
據(jù)說這是呂純陽沒有悟道時候的詩,但是他工夫已經(jīng)很好了。據(jù)說這時他能坐著他自制的直升機——飛劍,在空中飛來飛去。飛來飛去這只是工夫,還沒有悟道。但他這首詩也可以說是講修養(yǎng)的,你看他說的“一日清閑自在仙”實在是好,我們?nèi)绻軌蛴幸惶觳幻β担粼诩依铮瑳]有事,沒有煩惱,那就好比神仙。但是一天偶爾沒有事,在家休息,也許做得到;可是我們盡管清閑,卻不見得自在:放個假在家,東搞搞,西搞搞,老婆兒子哭一頓罵一頓,真不自在。“小人閑居為不善”,清閑反而危險,所以說能清閑自在也不簡單。
第二句“六神和合報平安”難了,身體一點病痛難受都沒有,“六神和合”是身體的,精神健旺,那談何容易!這時“丹田有寶休尋道”,道家講煉成丹就成仙了,他們認為每個人內(nèi)部都有“丹”,就是長生不老的藥,但是一般人找不到。現(xiàn)在呂純陽找到了,他牛吹大了。第四句和我們現(xiàn)在所講的有關(guān)了,“對境無心莫問禪”,這個境界多大啊!如果人真做到“對境無心”的話,的確就可以成佛,也就不用參禪,不用學佛,不用修道,已經(jīng)到家了。
現(xiàn)在問題來了,他這“對境無心”和孟夫子講的“不動心”是一樣的嗎?現(xiàn)在我們不管他“對境無心”也好,“不動心”也好,再回過頭看看一般學佛修道的人,打起坐來,都希望做到“無妄想”。那位鼎鼎大名的禪宗六祖,曾經(jīng)標榜禪宗以“無念”為宗。什么叫無念呢?就是沒有雜念,沒有妄想。那么和孟子的“不動心”是不是一樣的呢?它們的含義似乎相同,但又不完全相同。孟子的“不動心”,重點在為人處世,待人接物。勉強說,是佛學里“事理無礙”的初階。而佛學里的真正“無念”,除了“事理無礙”以外,還涉及“理無礙”、“事無礙”、“事事無礙”等,包括了形而上本體的實相,以及形而下修為的原則。詳細說起來,又是一個大專題,我們就此略過。
雖然兩者之間有程度和層面的不同,但是我們可以說,這種修心養(yǎng)性之道,不是后來佛教傳入以后才有的,早在孟子提出“不動心”之前,中國文化里就有了。這套“內(nèi)圣外王”的修養(yǎng),可以說是東方文化的精華,和西方文化比較起來,的確有所不同而別有獨到之處。 |